我们要用力的拥抱

解环(开端)09

这集好肝。

有简修。




第八集


这样的变故是众人没想到的,但偏偏又完完全全敲在了他们的心坎上,一时间空间内变得很静默。

“我不想死。”

就这样简单的几个字,却余音绕梁。

王兴德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颤抖,可是他不敢去看陶映红。

事情已经这样了,他还能做什么呢?

萌萌就想死吗?人们只不断祈求着,却根本没有人去关注他们的伤口,被随意处理后强撑着过了几年,看起来是修复完好,实际早已片片溃烂。

他什么也做不了。


【“老焦,你也准备回老家啊?”

焦向荣摇头:“我女儿马上要考高中了,我现在得想办法,给她挣学费和生活费。再一个,她现在不知道工地出事了,我要是回去,肯定会分心啊,弄不好试都没法考。”

“你还住那车库呢,这眼看着天就热了,又没窗又没水,咋住啊。”

焦向荣干了口酒:“就睡个觉。”

“我准备啊,跟我家侄子老城区送外卖。”老友鼓捣他,“要不然你跟我去试试呗?”

“送外卖?”

“你不知道吧,现在小年轻啊,没时间买东西,吃的,喝的,都靠别人送,我现在就靠这个赚钱呢。”

焦向荣觉得不妥:“我就小学文化,这嘴又笨,我不像你那么聪明,人又灵活,我干不了。”

“就是跑跑腿,认认路,肯吃苦就行啊,不过跑这个需要辆电瓶车。”

“电瓶车?”

老友端着杯子嗯了声:“二手车呀,存个七八百,买个二手车就行了。”

焦向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:“老江,你上次那个见义勇为奖,拿了多少钱?”

“两万。”】


在马国强的故事被播放出来后,焦向荣就已经有了预感,现在他看着画面里的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被落在路边,周围小吃夜店开得热热闹闹,他明明就在其中,却又像被全世界抛弃,发现心情也很难有起伏了。

怎么说呢?穷苦人就是这么个活法,无法说。

李诗情拉拉肖鹤云的衣角:“我有点看不了这个。”

“没事。”肖鹤云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,“我在。”

最后还是卢笛妈妈怔怔开口:“我认识一家车行的老板,二手车还可以再讲讲价的。”


【焦向荣打开车库门,里面被简单的布置成出租屋,东西不多,一副木制厨架,一张单人床,日常用品大部分被堆在角落。没有饭桌,他就搬来高一点的凳子代替,再用矮凳子凑活。

“老焦,你总算是回来了。”房东见门开着,急忙往这儿赶,“你可真不好找啊,我都找你三天了,愣是没看见你人影。”

焦向荣慢慢站起来,咽下口中的馒头:“大哥,我这两天一直在工地上忙呢。”

“行行行,你啊,赶紧收拾收拾搬走,要来不及了。”

“房租的事,我这两天就能把钱凑齐啊。”

“不是因为房租的事,人居委会下通知了,所有车库不让出租了。”

“这为啥不让出租啊?”

房东没回答:“人今天就来排查所有车库出租情况,如果发现有人住,就重罚。你说我哪儿敢留你住啊,你啊,把那房租交了,收拾收拾,走,走吧。”

焦向荣这里掏掏那里找找:“大哥,我也就这点钱了,你再宽容我两天,我找着地方马上就搬了。”

“这钱呐,就抵上个月房租了,你多住这一个礼拜,我也不要了,但是你必须得马上搬走,检查的人马上就来了,没时间了。”

“现在有地方搬,我早都搬了,这......”

房东沉默一瞬,又掏出一部分钱塞回去:“来来来,拿着,这车库真不能让你住了,为这点钱不值当。”】


“所以那个行李箱里,其实是家吧。”李诗情家庭条件不错,没吃过也不怎么见过这种苦,她很是不忍,同时也禁不住松了口气,“还好,我们没来得及那样做。”

张成摩挲着下巴:“这是哪片社区?”

“看起来像是港务新村附近的老小区,张队有问题?”

“港务新村……听房东的语气,这检查来的是比较突然的,我在想,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缘故。”


【“这俩人确实奇怪,西瓜也没吃,而且之前的循环里面,不管发生什么事,他们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。”

李诗情提出猜测:“你说,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一伙的?”

“应该不会吧,这要是一伙的就坐一起了,反正也是赴死,也没必要避嫌。”

“也是。”李诗情盯住焦向荣的行李箱,“这个行李箱,要查起来有点麻烦,塑料袋应该方便一点,要不我们这次从她先开始吧?”

“行。”

“这次我来。”李诗情说完,起身捂着肚子往前走,“阿姨,我想问一下您带没带卫生巾啊?我那个来了,我没带想跟您借一下。”

陶映红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她,表情没变:“没有。”

“可是我看您这袋里有,我才跟您借的。”李诗情说着就直接上手去扒拉袋口,露出高压锅的盖沿,她一怔,“不好意思啊,我可能把里面的袋子看成包装了。”

出师不利,李诗情有些不甘心,走了两步又返回去,这一动作差点把肖鹤云吓得蹦起来。

“阿姨,您怎么带个锅啊?您这锅里装的什么呀。”她东拼西凑着借口,“我刚看您上车拎着挺沉的,就挺好奇这里面装得是什么。”

陶映红这次看都没看她:“肉。”】


张成赞同:“高压锅炖肉,挺好。不过大姐,出门带保温盒是不是更方便一点啊?高压锅毕竟太沉了。”

这一句话就让李诗情紧张起来,这是除了之前肖鹤云有意的质问外,第一次有人跟陶映红说话。就目前的情况来看,还没验证的只有焦向荣和陶映红两人,现场没有人是傻子,哪怕之前焦向荣表现出和善的一面,也并未对他完全放下戒心,气氛早已在不觉间变了味道。

陶映红脸上看不出波澜,她只是静静去找同她讲话的人,发现是个警察后也神色淡淡。

张成笑意依旧,手却是缓缓摸上了鼻尖,轻轻刮了三下,江枫已经做好随时冲上去的准备了,叶倩和余雷看到信号后也悄悄往陶映红方向挪。

她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:“不习惯用保温盒。”

他们这才真正体会到陶映红的冷。

“我记得港务新村这里的小区错综复杂的,路很不好走吧,你端着这么沉的锅,没人帮你抬抬?”

“没有。”

陶映红的回答实在算不上配合,张成却不以为忤:“那你这肉是要送给谁呢,让你如此不辞辛苦的跑这一趟,想必是个很重要的人吧?”

“你是在审问我?”

她的眼睛直直的盯住张成,目光并不锋利,甚至有些空荡,但就是这样的眼神,让旁人擦过边缘试探都觉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
“当然不是。”张成语气平常,顺便还用余光镇压了一下蠢蠢欲动的徒弟,“我只是有些好奇。”

“那请收起你的好奇心,这与你无关。”

“真是的,俗话说还伸手不打笑脸人呢,何况是笑脸的警察。”一哥小声嘀咕两句,站得离她更远了,“女人真可怕。”


【“我们家就用锅装肉,我上大学的时候,我妈经常端着一锅肉来给我们吃。”肖鹤云觉得自己的亲身实践可能派上了用场,“这,这很正常。”

李诗情眨眨眼:“那要是这样的话,她就可以排除嫌疑了。”

“你闻见味儿了吗?”肖鹤云想了想补充,“肉味。”

“我好像是闻见一点,但是我说,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,有可能是炖肉的香料吧?”

“你刚才去拿东西,她也没什么反应,可能就真的不是吧?”

“如果不是她,那结果……不就出来了吗?”】


“我去不是吧,我还当你是个好人呢!”

“哎呦呦使不得,使不得。”药婆拍拍胸口,“我们真的无冤无仇的啊,这是造了什么孽你要拉着我们去死啊。”

马国强也懵了:“大兄弟你,真是你啊,你为啥这样做啊?”

焦向荣并没有特别激动:“不是我。”

“亏我还想着帮你打听电瓶车,你是不是人啊!”卢笛妈妈蹭一下蹿起来,“你还害死我儿子呀,警察同志凶手就在你们眼前你们管不管了?快把他抓起来啊!”

就连江枫都产生了怀疑,隔空跟张成打眼色。

就这么会儿功夫,肌肉男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去,焦向荣看他来者不善,跟着就想躲,没想到肌肉男开始就下重手,焦向荣曲着手肘反击,他撞上对方胸口,力气却没人家大,推搡两下反而被一个擒拿扣住:“我还有大把人生要去享受,就TM因为你个人渣!说,你到底要干啥?”

“放开我!”焦向荣挣扎,“我不是!”

“放屁!你不是谁是!是男人就敢做敢当。人家都已经验出来了!我非揍死你个嘴硬的。”肌肉男的拳头已经扬起来。

“干什么!”张成喝制,“都给我冷静!”

他也是个暴脾气,不等张成话音落,拳头已经挥了下去。

张成一步并三步:“哎,你!”

“啪。”

皮‖肉‖相撞的响声过后,肌肉男的手腕被稳稳攥住,他疑惑的抬眼,正对上肖鹤云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。

“够了。”


【“可是行李箱怎么检查啊?”

肖鹤云想了想:“等下一站到站开门,直接把箱子扔下!赌一把。”

“可万一赌错了呢?”

“万一赌错了,这一次循环已经提前到港务新村站了,那下一次循环还会提前,实在不成就把那大姐堵在下面。”】


“没错!”

“别扔......”焦向荣疲惫闭上的眼睛,“那真的不是炸弹。”


【焦向荣伸出手,小心翼翼的拽了拽李诗情的背包带,肖鹤云立刻去护,但大叔触之即放,然后就这么堂而皇之的,打开了行李箱的拉链,李诗情下意识就摒住了呼吸。

掀开的行李箱大大咧咧的躺在那里,里面的东西昭然在目,一张看上去年纪很老的奖状,一些破破烂烂的衣物,偶尔收纳着几个小袋子。焦向荣的动作很有条理,他把它们一件件拿开,翻出被衣服盖住的小包塑料袋,颤颤巍巍递给李诗情。

那是一小叠卫生巾。】


(“最难查的行李箱却是最主动打开的,它破破烂烂但清清白白”)


“啊这......”

现实狠狠打了众人一巴掌,肌肉男愣愣地松开了手。江枫几乎第一时间冲向陶映红。

“小心!”


【肖鹤云轻轻把李诗情推下车:“跑!”

然后义无反顾的回头。】


“肖鹤云!”

“小江!”

“小心她有......”

“我的天这什么情况!"

“孩子他妈你往我这边靠靠!”

爆炸如期而至,混合着现实中杂乱的叫喊,旋成破碎的轰鸣,在所有人耳边流散开。

“还愣着干什么去帮忙啊。”

江枫已经牢牢钳制住陶映红的肩膀,肖鹤云立刻去攥她的手,陶映红挣扎着放声大笑。

王兴德攥紧的拳头在掌心印出深痕,终于忍不住要站起来,陶映红的挣扎立时停顿了一瞬,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,那原本乱飞的眼神几乎在瞬间就锁定了他,王兴德似乎听到了她的质问。

“你可以重新开始选择你自己的生活,我这儿没有问题,我们可以随时离婚,你可以随时自由,只要你愿意。”

“都五年了,你为什么不放下呢?”

“你放下了吗?你放得下吗?”

王兴德扪心自问:没有。

最终,他闭了闭眼,松开手,又重新坐了回去。

警察已经围了上来,余雷掏出手铐把人扣住,肖鹤云终于空出手来去掏她的衣兜。

万幸,没有匕首。

李诗情闯进来拽人的时候,他的手还有点抖。

张成分心关照一句:“没事吧?”

肖鹤云摇摇头。

“她的刀呢?”李诗情压低声音。

“没找到,会不会是没带进来?”

李诗情眼睛瞄到银亮的手铐:“好像这个空间不禁随身物品,你看警察的手铐都可以带进来。”

“也许是因为刀是利器。”肖鹤云定定神,“我们再看看。”

“哎呦我的心脏。”药婆被吓得不轻,“这是结束了吧?”

声音渐小,陶映红似也觉得无力转圜了,开始慢慢平静下来,只是表情带着死气沉沉。

余雷和江枫一人一边守着她。


【“老焦,这个旅行箱,你用吧。”房东把东西撂地上,“别客气,都过时的,你不用都扔了。”

“谢谢。”焦向荣翻开箱子,发现里面还有点旧衣服,他有些无措的看向房东。

“有东西?肯定是我和媳妇出去旅游忘收拾的,你能用就用,不能用都扔了。”

焦向荣嗯了声,趁着房东接电话的功夫,把那袋子卫生巾又放了回去。

“老焦啊,真不是我难为你,居委会隔三岔五来做检查我都糊弄过去,这次消防队来,抓住就罚款,我也没办法。对不住你啊。”房东还是于心不忍,“你有住的地方吗?”

“……江对面有我一工友,我找他帮帮忙。”

......

“娇娇,听爸爸跟你说,你要好好学习,不要想得太多,爸爸在这边挺好的,我会努力给咱多挣点钱,你今后缺什么,你给爸爸说嘛,什么卫生巾啊,还是洗面奶,咱都用得起嘛。”

电话里传来女孩子的声音:“你能别提那事了吗?爸,我真的不想去上学了,上学就是花钱,我去镇上问了,能找到工作,咱俩一起工作,总能把债还清的。”】


“这房东大哥人挺好,能处。”

“老焦啊,你有个好闺女。”

听到有人提起娇娇,焦向荣下意识挺直了腰板,只是片刻,他就耷拉下头:“娇娇是个好孩子,懂事,能干,还聪明,奖状也是一张一张的拿,有时候我挺恨我自己的,觉得根本不配当她爸爸,要啥没啥,什么都给不了她。”

李诗情终于知道了那片卫生巾的重量,那是一个善良的陌生人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撕开尊严的皮囊,露出赤诚的心肠,温柔又伟大。

“大叔,你给了她一个家,这个无人能代替。”

“男人得敢作敢当,我跟你道歉。”肌肉男主动站出来,“对不起。”

焦向荣听着看着,嘴唇嗡动,他很想说什么,却什么都没说出来,只是重重点了头。

“消防队来查防火,他们又是一起上车的,火……防火……”叶倩脑子里灵光一现,她赶紧去找张成,“张队,这会不会是陶映红在试验炸弹?”


【电话忙音。

焦向荣仰头看看数米高的台阶,缓缓叹了口气,他认命般提起那破旧的行李箱往上走。前边,一个穿灰色西装的女人手上拎着个大袋子,走的艰难无比。

焦向荣原本已经越过了她,走了一段又回头:“大姐,要不要我帮帮你?”】


(“两人都在负重前行,但是一个求生,一个求死”)


“我呸。”肌肉男忍不住啐了口唾沫,“你个疯婆子你凭什么?”

药婆拍着包哼哼:“这到底有啥想不开的呀,非要炸车!”

一哥挥着目前只能当板砖用的手机:“不过还好有那个循环,等时间提前把她堵车下就万事大吉了,是这样吧,妹妹?”

他也只是习惯性搭个话,心里已经默认了最优答案,并没有想听回答,因此也不曾察觉,李诗情根本没有点头。


【公交车到站,门却迟迟不开,焦向荣皱着被晒得睁不开的眼,敲敲车门,这才有了动静。

“师傅,能换零钱吗?”

“哐啷……”

硬币掉入盒子的声音惊醒了李诗情,她猛地睁开眼,四下打量几眼发现他们已经上了车,李诗情赶紧去看肖鹤云的腕表,13:29分,时间没有提前。

“肖鹤云,肖鹤云你快醒醒。”

李诗情心里着急,下手比较重,只是摇了几下过后,肖鹤云却没有反应。

“肖鹤云?肖鹤云!肖鹤云你别吓我,你能听见我说话吗?”她终于意识到不对,喊到最后声音已经隐隐带了哭腔,把一车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。

“怎么回事啊?”

一哥跌跌撞撞过来:“你别晃他,别动别动。”接着蹲下来拿手去试探:“哎呀,呼吸很薄弱呀。”

药婆已经喊司机了:“师傅你停下车啊,有病人!”

“师傅停车!”

“你醒醒,肖鹤云!”

最后一声落下,肖鹤云身子猛然前倾,似溺亡者浮出了水面。】


这一次,空间内鸦雀无声。

好半晌,一哥才讷讷开口:“时间怎么不.....不提前了?”

他们心里几乎同时有了一个猜测,但没人敢说。


【“你刚真的是吓死我了,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。”

肖鹤云比划:“我能听见你们说话,但就是醒不来。”

“你是被困在那个待机状态了吗?”李诗情努力平复心情,“还好你醒了,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
“就是当面来了一下,实在是太疼了。”肖鹤云缓神,”你醒多久了?”

“我醒过来的时候,跟上次一样,时间没有提前,他们已经上车了。”

“也就是说,炸弹上车,时间就不会提前了。”

“肖鹤云,如果时间不提前的话,那循环是不是也结束了,如果循环结束的话,那......”

“那也就是我们最后一次下车的机会。”

“那也是这车人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。”】


沉默,比刚才在心里推论时来得还久的沉默。

“凭什么啊?你个挨千刀的,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啊!”打破这种不自然的安静的是卢笛妈妈的嘶吼,她恨不得冲过去撕烂陶映红,被卢笛爸爸死命拦住:“你冷静一点!”

“我冷静不了!”

“妈。”卢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站到了他们身后,她立刻去抓他的手,”儿子,妈妈不反对你养猫了,你怎么养都可以,只要你别离开妈妈!”

“小兄弟。”焦向荣拉住肖鹤云,“你告诉我,我们会没事的对吧?我们大家都会没事的。”


【“我们,怎么办?”李诗情无措的扣着指甲盖,“我们,我们真的要下车吗?”

“咱们不是已经决定了吗?”

“其实我也想要活下去,我也是人,我也怕死,其实之前每一次我都特别想要下车,我还偷偷的想过,我是不是可以趁着循环的机会,我做一点出格的、放飞自我的事情,就像我可以不用担心花钱、不用担心长胖,然后大吃大喝,或者是,我晚上可以不回宿舍,然后去网吧刷夜,可是我能想到的让我高兴的事情也就是这样了,我就是一个普通人。我想象力有限,但是我觉得,如果能救下这一车人,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出格、最放飞自我的事情。”李诗情没有看肖鹤云,“而且现在他们对于我来说,已经不再是普通的陌生人。”】


“可是你对他们来说,就是普通的陌生人。”有一条标红的字幕闯进张成视线,所有人也都看到了,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“说我们感情不深吗?”

一哥下意识去找肖鹤云解惑:“哎小肖……”

空间是密封的,四周明明没有风,他却从肖鹤云眼底看见了未名的空旷与凄凉。


【“我不下车了,对不起。”李诗情让开座位,

肖鹤云什么也没说,他拽起包站过来,却不是去车门的方向,而是径直拉过她的手,李诗情惊讶的望着他,听见他坚定的说:“最后一次。”

……

“叔叔,您先别关门稍等一下,”李诗情顺手捞起再一次被绊倒的卢笛,“我们有东西掉在地上了。”

“你找什么呀,没有什么关键的东西就不要找了。”

“我U盘丢了,里面有特别重要的资料。”

“那要找。”药婆也跟着弯腰,“是什么颜色的?”

“就跟这个地差不多一个颜色。”肖鹤云一直盯着陶映红的位置,终于在手扫到附近的时候,直接冲过去抱住高压锅,李诗情跟着扑上来。

“什么情况?”

“怎么抢东西啊?”

挣扎中,陶映红甩开李诗情,不知道从哪个兜里摸出一把银色匕首,恶狠狠就朝着肖鹤云捅去,他躲闪不及,直接被刺中,鲜血立刻涌出,染红了陶映红的手。

一时间,叫喊杀人的,吓傻呆在原地的,尽可能远离的,统统都乱了套。

李诗情急忙往车头跑:“叔叔,开门啊!”】


“她,她怎么还有刀!”

在众人的惊讶声中,肖鹤云忽然闪身挡在屏幕与李诗情中央,手掌绕过她后颈,带着她轻轻往怀里一靠:“别看了。”


【公交车们应声打开,李诗情还没来得及逃走,就被陶映红一把拽住了头发,头皮的剧痛让她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,直接被大力拉着向后扯去。

“去帮她啊。”肖鹤云不顾身上的伤,挣扎着想要爬起来,他不断去推旁边人,“去帮她啊。”

没人动作。

李诗情看到的是一张麻木的脸,没有任何表情,近乎机械的举起手中的利刃。

她还在不停挣扎,可是没有用,她也听到有人在不断的喊,可却辩不清,耳底在轰鸣,眼膜渐渐染上血色,李诗情眼睁睁看着匕首挥落,喉间一凉,死亡的气息瞬时将她笼罩。】


所有人都忍不住后退一步,回神想起陶映红就坐在身后,又都齐齐往前捯饬。

这是太过惨烈的场景,没有词汇可以形容看客心中的那种震颤,甚至连张成都咬紧了牙关。


【“去帮她啊!别让她拉!别让她拉!”】


他们彻底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。

可是你对他们来说,就是普通的陌生人,陌生到,无人伸出援手。

“丫,丫头。”药婆哆哆嗦嗦地过来,“我,我,我。”

她我了半天,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,她突然就想起肖鹤云之前的那句话来。

——你们有勇气,直面死亡吗?

——你们也什么,你们什么都不知道。

“丫头,疼吗?”

李诗情从肖鹤云怀里钻出来,屏幕中公交车已经爆炸了,她望着那火光,不知道在想什么:“疼,很疼,像那种被扔到岸上晒干的鱼,浑身冰凉,喉咙里却呼噜呼噜冒着泡,像有火在烧,可反上来的只是血腥味,没有氧气。”

药婆哑了哑,她描述的太详细,详细到足以共鸣又自觉抵不过身临其境的万分之一。

江枫恶狠狠盯着陶映红,然而她的表情与屏幕上没两样,起初的癫狂已经过去,只剩下麻木,寒冷,是冰雪覆盖的荒原。

江枫一拳垂在沙发上:“该死,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她?”

此时,急躁的正义之士也无能为力,起初他以为这两个人是嫌疑犯,哪怕到了后来知晓循环也并不觉得他们有多伟大,无非是自己也身陷其中的不得已,然后他看着他们屡试屡败,屡败屡试,一路成长,直到现在。李诗情那份剖白之前,他差点忘记,他们两个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。

江枫突然想起一句话来——

众生皆苦,万相本无。

“不应该是这样的。”卢笛像是受了很严重的打击,“他为什么不帮忙呢,那个空间的我怎么能让他们两个独自去面对呢?我们是一个团体啊!”

卢笛越说越激动,爸爸赶紧给他顺气:“卢笛!”

“爸。”他反手抓住爸爸的胳膊,双眼红通通的,“是我背叛了他们。”

“不怪你,不怪你,你没进循环,并不知道这一切啊,对吧?”

“害怕,我认识我自己的表情,那是害怕。”马国强垂着头,他不敢看李诗情,“我不认识你,对方又有刀,我想给儿子送瓜,我怕搭上自己。”

“我应该是被吓傻了,我还没回过神,拍拍拍拍照只是本能的反应,我我.....我下次一定会帮你。”

他们借着李诗情的眼睛,看到了慌乱中自私的自己。

“如果没有下次了呢?”

一哥哑然。

谁都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。

“丫头,你怪我们吗?”

“我知道时间太短了,你们也没反应过来,就像我前几次循环一样,大家都是普通人,我不怪你们,只是……”李诗情抿抿嘴唇,“还是会有些失望,毕竟我们拿命去拼的,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。”


【这一天午间的阳光永远那么明亮,肖鹤云打了个寒颤,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李诗情。

“诗情,诗情!”

脑海中反复着大婶麻木如杀鸡般的眼神,冰冷的匕首刺破喉咙的画面,她像是架被推上台的破旧风箱,只能呼啦呼啦的响着破碎音节。

“诗情!”

狰狞,害怕,李诗情几乎拧成一团,许久才猛然惊醒,她几乎同时去捂脖子,肖鹤云见状心疼的一把把她抱在怀里,她还会下意识挣扎,所以他抱的很紧。或许这样就能驱散那侵向四肢百骸的寒。

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】


所有人吊着的那口气都松了下来。

张成头一次如此庆幸:“还好,还有循环。”


【“这一次我们到站就下车,什么都不管了。”

李诗情说:“我们还是回来了。”

肖鹤云把头偏向窗户:“别想了。”

他的手还紧握着她的。】


“下车吧。”

不知道谁先开了口。

“没有人会怪你们。”

“姑娘你这样心善。”马国强搓搓手:“我想活,但我不能让你们替我死,不然我,我对不起你俩娃。”

“很可笑,我还想着要见义勇为。”焦向荣声音沙哑,“现在却成了冷漠的推手。”

“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。”


【沿江东路站到了,肖鹤云头也不回的拉着李诗情下车,却被她抓住了门框:“再试一次。”

肖鹤云看着她:“不值得。”

李诗情不说话,只是挣脱了他的手,几乎毫不犹豫的回身,径直走到目标处,冷不丁把陶映红的头往椅背上一磕,就去抢她脚底的塑料袋,只是不等她拖动,就被反应过来的陶映红一把推开。匕首再次亮出来,千钧一发之际,肖鹤云扑过来挡了一刀。】


(“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”)


“你怎么又回来了呢?”

肖鹤云摸摸李诗情的头:“因为有个小姑娘她有颗天使般善良纯洁的心,她让我看到了对生命的敬畏,所以那一刻我下定决心,你去拯救世界,我来守护你。”

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,在李诗情回头的瞬间,有人弯了腰,接着一个挨着一个,药婆,一哥,肌肉男,老焦,老马,卢笛,卢笛父母,还有……王兴德。他们看到,在场的除了陶映红,所有人都深深鞠了躬。

“老肖老李。”卢笛喊他们,他声音落地有声,“相信我,我一定会帮你们,我以我的次元,我的信仰起誓。”

杜劲松露出赞许的笑容。

“稍息,敬礼——”

他们看到刑侦支队给予的最高敬意,肖鹤云同李诗情牵手站在原地,被看到了啊,那些一次次在死亡边缘的挣扎与努力,终于被看到,被肯定了啊。

那一刻,心有大浪,长鸣不息。


【肖鹤云立刻翻身起来,去夺要劈下来的利器,两厢僵持不下,陶映红咬着牙发狠,这副模样深深刺激到了肖鹤云,所有的怒气和恨意都在此刻爆发,关键时刻他咬着牙反手一推,直接把匕首送入陶映红的胸膛。】


时空交错,快要冲散的梦魇又迅速聚拢,世界骤然间褪去颜色,变成黑白,肖鹤云不自觉蜷起了手指,他的心狂跳不已。

“肖鹤云!”李诗情抱住他,他们就如同两只可怜的兽,伤痕累累,需要互相舔舐伤口,“别怕,都过去了,都过去了。”

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所有人再次傻了眼。

“这这这……”一哥第一时间去找杜劲松,“杜局长,这是正当防卫的对吧!”

“你们警察办案得讲究证据的啊,我不管你们来自哪个循环,反正我们看得清清楚楚,到时候可不能冤枉好人!”

听到这话,肖鹤云猛的转头,就见药婆正插腰直面杜局,一副你得给我讲明白的表情,见他看过来立刻和蔼的笑笑,“小肖啊别怕,我们都看到的,绝不让你受委屈!”

肌肉男附和:“没错!”

他把自己关进狭小的房间,却有光不管不顾要冲进来,此时,屏幕中的肖鹤云拉着李诗情快步下了车,公交再次爆炸,他始终不曾回头。

“谢……谢。”

“快看,有人拉了引线!”

下车后的事情他们还不曾关注,一哥的叫声重新拉回了李诗情的注意力。

“看关节,像是个男人的手。”

“我去,这个疯女人还有帮手?”

“是谁?”



—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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